《陛下,此夜安好》邝露X润玉
一个小甜饼,暂未完结。
《陛下,此夜安好》
(一)
“邝……”
勤政殿内,天帝朗润的嗓音唤了那人姓名的一半,然后在寂静的寒夜中戛然而止,就像蜡烛熄灭的火光,消散的干净……仿佛它从未出现。
只是一瞬间的了然,嘴角错愕的唇纹尚不及展开,那人已然抚平了肌理,四平八稳地改唤一声。
“碧螺。”
“臣在。”
堂前俯身半跪着的青衣仙子,是新上任的殿侍,名唤碧螺。这碧螺原是黄石山上一株清茶,巧遇大旱之年几欲枯死。上元仙子感怀其有仙根,便施以一滴本命仙露福泽。其飞升后为报为再生之恩便侍奉于仙子左右。因着是茶树成仙又受仙子躬身教导,性喜清素,恭顺寡言,且尤善茶道。这千年间同仙子的时时相随,早已耳融目染,将天帝的习惯喜恶一一摸了个大概。
“殿下可是感到有些乏了?”轻柔舒缓的语气像极了曾经的那位,行过礼节,翻手间便在手中捧着一杯安神茶。
碧螺携着一身淡雅的茶香,将杯盏置在他手边的几案上,既不至于碍手又不至于难取。
那握得了笔也握得了剑的手伸过来,连微曲着端茶的指节都透着矜贵。
天帝看着手中的茶。汤色润剔透,盛在白瓷盅内,衬着玉石般的杯壁盈盈微光。
未至唇畔,幽香已钻进鼻息之间。入口如甘霖沁心,水滑而不腻,温若掌心抚面,清苦回甘,多一分则涩少一分则淡。
好茶。
这一份手艺,果然如邝露所言,实在她之上。
若不是今夜突如其来的心悸,似乎连天帝自己都忘了,上元仙子已不在殿前侍奉之事。
上元仙子所知所做的,即是碧螺所知所做的。
天帝扬了唇角,藏在杯影之下,也不知是满意着茶汤殿侍还是在笑那人一如既往的无微不至。
你觉得好的,便一定是好的。好到就像你在身边亲力亲为那样,你让我找不到什么不满意的理由。
(二)
眼见着天帝手中的瓷杯,汤水一点点落了下去。碧螺抬眼去看他的眉间,隐隐蹙着的痕迹淡了下来,几乎看不见了。她这才松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翻出熏香为其点上,袅袅草木混着乳檀清香,有让人平心静气的作用。
“陛下,臣为您舒解舒解疲乏?”
虽是问句但却有藏不住的坚定,天帝绣着水色暗龙纹的广袖未动,任由碧螺站在他身后为他放松紧绷的神经。触在太阳穴刻意暖过的指间柔软,揉摁时用了三分的气力,绵而不断。就连这小小的细节都复刻的几乎一模一样。
润玉合了眼帘,只余下朦朦胧胧一个天青色的身影在视野中。那身影的主人,应是有一双水洗过的天一般透彻的眼睛,那眼睛黑白分明,眼下有一颗小巧优雅的泪痣,点在素净的脸上平添几分娇俏。
她会躲在他身后,雀跃又克制的打量他的侧脸;她会用指腹为他揉去一身的疲劳烦躁;她会小心又胆怯地凑近他的身边感受他的气息;也会蹙着眉头徒劳地想抹平他眉心的纠结;
陛下……这样的力道可还合适?
陛下,我从岐黄仙倌那儿学了新的手法,可否让我给您试试?
陛下!陛下!恭喜陛下收回洪荒之地。
陛下,妖族叛乱事发突然,反常必有因。若您信得过我,明日邝露愿陪殿下一同前往。
陛下,邝露万年间得天威照抚,自问已无心愿。唯有一事,邝露此去,往后怕是无福再相随左右,愿请殿下勤政之余,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陛下,明日蓬莱仙君到访……若是没有加急文书,您许是早些歇下为好。”
耳畔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天帝那双隐在寒潭秋水后无悲无喜的眼睛适时而开,仿佛一面镜子照着青衣仙子那张素净的脸。
的确是张皎皎素净的脸,莹莹白皙就连那颗泪痣都看不到了。
“今日佳节,你不必伴驾,退下吧。”
“谢陛下。”
仙侍乖巧的躬身告退,耳上的珍珠坠子随着动作划出一道似曾相识的弧度,停留在精巧的下颌线边上,轻轻摇晃。
那人也是有这样精巧的下巴的,只是她虽不好吃却喜甜,两颊边上的肉总是如月般,时有盈缺。
离开前他拒绝了碧螺为他更衣,新来的仙侍也并不纠缠,只是叮嘱了几句,兀自挺直了身板转身离开,举手投足间满是那人滴水不漏的影子。只是润玉不知道,为何他今日才发现,同样是踽踽独行,那人的背影却尤其落寞呢?
大殿上已经空无一人,月上中天,有袅袅青烟四起。九重天上虽不如人间看重节日过得那般热闹,但每隔上百十年,也会喊上三五仙友,仙侣佳人坐在一块赏月论道欢聚一番。
勤政殿外,是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百步天梯。
惯常,轻快雀跃的脚步声会由快渐慢地响起来,一阶一阶拾级而上。明黄盛装的仙子匆匆从凡间归来,就算逐渐稳重的步子也掩盖不了琉仙裙飘逸摇曳的衣摆下一颗明快的心。
她其实也是这般活泼的性子。
翩翩然的裙尾随着步子一次次曳过冰凉的地面,仙子最后稳稳立在天帝位前,奉上从人间精挑细选的月饼,屏息静气,脸上的神情庄重、期待,悄悄打眼看他的神色,隐隐还有些不安。她是一定要等着他接下月饼微微首肯,这才作罢,轻言软语道:陛下,此夜安好,上元仙子告退。
没顾上华丽的衣袍逶迤在地会染上灰尘,素来勤政的天帝离了勤政殿,如一座雕塑般静静伫立在百步天阶顶上,望着浮云之下,似是这般就能等回什么。
“中秋佳节,此夜……确是安好……”
(三)
天帝着一身清冷的银袍,手中摒着那线条圆润流畅的鹅颈瓷瓶,坐在琉璃树万千丝绦之下,与这满庭的清辉融在了一块儿,成就了月色与雪色间第三种绝色。
他不善酒,亦不爱酒。但今夜,他想要品一品这一支,名叫“玉壶丹心”的酒。
想来讽刺。
万年前,故人一片冰心相赠,可他却从未启封品鉴。到如今物是人非,方才上心。
一口酒入喉,清冽醇厚,馥郁绵长,像极了那人万年的痴心眷恋。万年岁月,丹心未变,可人心……是否也未变呢?
罢了,变了也好,甚好。
第二口酒入喉,喉头里饮下的酒仿佛成了浓稠的苦药,黏在嗓子里吞吐不得,呛得天帝飞扬的眼角眉梢都耷拉着,染上了病态的潮红。
“都说太巳真人善酿酒,我看不然……”
邝露,你这酒放了万年,太苦了。
当最后一口酒入喉,年轻的天帝最终敛好了今夜放肆的情绪。
就如同整理衣带蜷起的褶皱,发冠披散下的碎发,龙案上散落的奏章那样简单。只要,没人注意到整理的衣带上浅浅的折痕,重新别过后发冠顶下的参差和奏章边脚微微的蜷曲,同样,也没人会注意到眼中的落寞,心中的不甘,手中的颤抖。
我是从来没有想过你的。
你看,天帝还是那个太上忘情,毫无弱点的天帝。
“今日是该早些休息了。”
天帝站起来,扬了扬袖摆,魇兽撒着蹄子向他跑过来,前前后后打着圈。他宠溺地笑着摸了摸它吃得浑圆的肚子。最后,他领着它慢慢踱步过了那汉白玉石砌成的拱桥,渐渐远去了。
那里,曾经有个穿着落霞锦的仙子捧着一片冰心来过。
今夜,是花好月圆人团圆的上元佳节,也是上元仙子远嫁蓬莱的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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